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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简介:安禄山叛乱内侵,电影真源令张巡与叛臣令狐潮、剧本李怀仙、名睢久久人妻视频,久久人妻丝袜谢元同大战,电影连胜。剧本前后与令狐潮周旋,名睢破走令狐潮。电影转战至宁陵,剧本大破杨朝宗。名睢后贼汴州刺史尹子奇率十万大军直逼睢阳,电影张巡与睢阳太守许远坚守,剧本屡出奇兵挫敌锋。名睢终因内无粮食,电影外无救兵,剧本城陷就戮。名睢
张巡:南阳人,真源县令,守雍丘,虢王令为先锋使,后据宁陵击退杨朝宗,拜为副河南节度使。
雷万春:真源县尉,后为将军。
许远:睢阳太守
南霁云:顿丘人,将军。
姚誾:城父令
睢殇 第一章 真源 一 晨雾似轻纱,恬静温情地依偎于树林腰际,随着太阳威严地升起,恋恋不舍地褪散,若隐若现。 瘦削的身影微弓腰经过玄元皇帝庙门,向东移动。少年衣袍缀补丁,帻巾下的头发梳得井然,苍白而清秀的面庞,年约十六、七岁光景。 高宅深院,门头“裴宅”牌匾。 门前踯躅,大门里走出家丁,呵斥:“我说你小子认准这地啦?又来打食。” 他识趣离开,走到门西十步外,靠院墙仰望明净的天空。 大院里走出粗布厨娘,家丁凑上前:“田莹姑娘,别惯着冉矩那小子,大清早堵门,老爷看见会发火的。” “哎......哎。”田莹应着,赔上甜甜的笑。 冉矩循声望,晨光万道下,田莹如圣洁仙子款款来,飘然面前。 “姐——”冉矩抖动嘴唇。 田莹从衣襟下抽出手,手里托着个杂粮馒头,似乎里面还夹着菜,汁水渗出,沾在手指上。 “勉强对付一顿吧。“田莹吮手指上的汁水:“后晌再来,给你淘换点好吃的。” 暴雨持续到傍晚,饥肠咕噜作响,冉矩透过檐下如帘的雨水望院子积水上串串激起的水泡发愁。 轰然大截院墙倒塌,掀起的水花淹没在如注的雨中。 水从门槛缝隙涌进屋子,冉矩惊慌失措,又无计可施。退入东间卧房,脱掉鞋子搁在窗棂,赤 外间堂屋传来滴答滴答的漏雨声,声音愈来愈急促,演变成漏水声。突然哗啦啦乱响。 冉矩惊呼:“我的天欸——我的娘欸——可千万别塌喽!”蒙上被子瑟索。 亮光从窗格透入屋内,冉矩醒来,懵懵懂懂,望地面,没了积水。他赤足下床,走到堂屋,下意识仰面,房顶赫然锅口大小窟窿,窟窿边缘几片瓦摇摇欲坠,露出片明净清新的天空。 青砖地面中央塌陷大坑,他蹲下身,捡拾碎瓦砖块,无意间在稀泥中触碰到滑溜溜的东西。单手撑地,另只手淘挖泥巴。一炷香功夫,并排两个坛子显露。 冉矩直起身,额头沁出虚汗,眼前发黑,晃了几晃,站稳身躯。门后水缸里舀水,咕咚咕咚喝下,俯身清理坛子周围。 启开封口,里面竟是成串码放的铜钱,他瞪大眼睛,手在衣襟上擦抹干净,掏出一串手中掂量,意外的收获把他搞蒙了,愣怔片刻,撸袖子张口咬右小臂,尔后,忘情呵呵傻笑。 画外音: “儿啊!记住,再苦再难,也要保住家院——你爷交待下的。他说,只要家院在,就能保住咱冉家的根......” 冉矩口中喃喃:“爷在冥冥中护佑着我。” 二 裴家大门西,冉矩依然靠墙立,双手背身后,嘴唇红润,神色悠然从容。 田莹应时来,依旧从衣襟下托出馒头。冉矩抽手接过,另一只手也亮出来:“你尝尝这个。” 狐疑地看冉矩,揭开荷叶,香味散漫,田莹失声叫:“肉!” 冉矩吃吃地笑。 “哪讨的?” “以后想吃我还能弄到。” “其实我也不亏嘴,裴二公子心肠好,有时他让使女把带肉的菜端回厨房,大家分吃,他对我们下人很照顾。”好像想起什么,田莹:“哎,你咋不吃?忍饿带给我?” 冉矩扬手中的馍:“我有吃的啊。” “有肉不吃,来讨馍,真稀罕。” “趁热吃吧,饭馆做的很好吃。”冉矩咋小口啃馍。 “真香......”田莹浅尝一口,赞道,猛然想起什么:“哟——光顾着说话,大夫人、二夫人看见我跑出来,又要骂。” “也不在这一时。再说,你拿回去,反落个偷嘴吃。” 田莹手背擦嘴角,含糊:“嗯。” 冉矩边细嚼,边看着田莹急慌慌吃完肉。手缓缓探入怀:“姐,伸过来手。” 田莹警觉,后退。 索性馒头塞进嘴里衔住,冉矩上前攥住田莹手腕,怀里的手朝下放入她手心,满满一把铜钱。反手又掏出一把放上去,钱哗啦啦从她掌边逸落。 田莹结巴:“哪——哪弄来恁——恁多钱?我不能要。” “姐,没你接济,我早饿死了。”冉矩眼眶盈泪,笑靥:“也是祖上荫德,有贵人相助,以后会跟你说。” 田莹:“恁多钱,咋花得完?” 冉矩:“姐,你真好看,扯块布料,你穿上新衣裳,更好看。” 三 衣着光鲜的冉矩出现在城父县城,看似闲庭信步地蹓跶,眼睛打量遇到的行人。 窄巷,迎面走来十四、五岁少年,面貌与冉矩有几分接近,只是肤色稍黑。二人擦肩而过,略迟疑,尾随到少年家门口。 冉矩喊住少年:“小哥,打听个人,久久人妻视频,久久人妻丝袜杨元景在这附近住吗?” 少年语气肯定:“没这个人。" 冉矩转身,似无意间,几枚铜钱掉落。少年瞅见,弯腰一枚枚捡起,追上冉矩扯住衣襟:“你的钱掉了。” 冉矩连声谢过,问:”弟弟叫啥名儿?” “俺叫郑举。” 冉矩:”哦,郑举,求你帮个忙。我远道来,受人之托,给杨元景捎个口信。我对这地儿不熟,怕耽搁久了误人家大事,劳烦你带路附近打听打听。” 二人走街串巷问询,终究无果,郑举失去耐心,意欲告辞回家,被冉矩拉入小饭馆。饭馆里食客尚少,选了角落里一张饭桌,冉矩招来店家安排酒菜。 托盘端来饭菜,郑举傻眼,六个菜,一份汤,相当丰盛。 冉矩给郑举和自己各斟一杯酒。 郑举怯懦:“我不敢喝酒......会挨打的。” 冉矩:“少喝点无碍,有事相求,酒后好开口。” 郑举局促。 冉矩:“郑举,看我象坏人吗?” 郑举咧嘴憨憨地笑。 冉矩从容给郑举夹菜,劝让忐忑的少年。偶尔二人浅浅抿口酒,渐渐气氛舒缓,放下矜持,也是好胃口,风卷残云般,带肉的菜盘子见了底。 “咱们谈谈正事。”喝过几口汤,冉矩放下汤匙,凑近郑举耳语一番,尔后从怀里掏出布包:“这是酬金,交给爹娘。我的话听得清、记得住吗?” 郑举点头。 “回去和爹娘商量,能应得下,到盛世客栈找我细谈,事后还有重谢。” 四 东间卧房,床铺挪开,冉矩把两个坛子搬进挖好的坑内,填平踩实,床铺恢复原样。 邻居袁忠义咚咚捶门:“承光,来贵客啦。懒货,起床开门。” 门开,着旧衫的冉矩愣怔着问:“叔,你说啥?” 袁忠义拽冉矩:“小子,犯啥傻哩,跟我走。” 趿拉着鞋子,随袁忠义走到院子。马拉的轿车停只剩墙垛子的大门口,一位贵夫人和郑举车旁伫立。 注视良久,贵夫人:“孩子,姓冉?” 冉矩点头。 “父亲名讳?” 冉矩似乎没听明白,盯贵妇人的眼睛。 “哎呀,人家问你爹叫啥。”袁忠义。 冉矩:“俺爹冉嗣,我叫冉矩,小名承光。” “孩子,俺们总算找到家了。”贵妇人一手拉住冉矩,一手扯过郑举吩咐:“承胤,叫哥。” “哥!”郑举吃吃地笑。 看热闹的邻居谈论着簇拥三人进院。 袁忠义两手各拎只杌凳挤到前面,扯起嗓门:“好事,好事......进屋谈。” 贵妇人踏进门槛,周围打量,家徒四壁。感觉有异,抬头,屋顶的大洞和摇摇欲坠的瓦片,登时止步:“孩子,你这光景......” 袁忠义:“孩子难呐...... 孤零零的,苦挣苦熬这么大。” “还有亲戚吗?” 袁忠义:“他远房表亲于嵩在县衙做事,只是很少走动。” 贵妇人:“劳烦大哥走一遭,请来叙谈。” 袁忠义应承:“哎,好,好......” 五 焦灼地引颈探头望裴宅阔气的几重院,视线被影壁阻挡,冉矩终于按捺不住,径直往里闯,被家丁拦住。 冉矩:“大哥,我找——” 家丁认出冉矩:“哟!小子发达了,差点认不出来。” 冉矩:“求大哥帮个忙,叫田莹出来。” 家丁:“她走啦。” 冉矩愕然:“走......啦?” 家丁摆摆手,示意他离开。 摸出几块铜钱按入家丁手心,会意之下,家丁指院墙拐角。二人朝那里走去。 家丁:“其实很小的事,打翻了二夫人的醋坛子,搞得鸡飞狗跳。田莹姑娘是被撵走的。” 冉矩耐着性子等待下文。 家丁:“田莹攒点私房钱,扯布做件新衣裳,压在枕头下。那天得闲在屋里试穿,被人瞅见,下人们传闲话,传到二夫人耳朵里。二夫人搜出来,大骂田莹,话那个难听教人没法学......又溜地撒泼和二公子闹,说二公子和田莹眉来眼去,不清不楚,偷她的衣裳向田莹买好。事儿闹到老太公那儿,二公子咋说得清?太公发话,打发田莹姑娘了事。” 冉矩后悔得直捶自己脑袋:“糊涂啊!做事欠思量,害了田莹姐。” 家丁被搞迷糊。 冉矩问:“知道田莹家在哪吗?” “我想想......”家丁挠后脖梗搜肠刮肚:“田......哦,对,田桥,东南十里田桥。” 六 三十多岁男人着官衣,手拎礼品拍打田莹家大门,大门右旁的老槐树拴匹枣红马,显然是来人所乘。 门开,田莹父亲田邑见来人,有点局促。 来人自我介绍:“晚辈于嵩,县令张大人书吏,登门叨扰。” 田邑曲膝欲行礼,被于嵩扶起,相携进院入室,礼品放桌上,于嵩兀自坐下。 田邑:“老爷,您屈尊寒舍,小人实在惶恐感激......” 于嵩摆手:“哎,老伯,您是长辈,此话我实难承受。” 田邑指礼品:“大人这是——” “受表弟冉矩之托,前来提亲。” “莹子?” 于嵩点头。 田邑忙活着倒水:“你表弟冉......冉矩?家哪儿的?” “裴宅知道吧?” 田邑脸上阴晴掠过,停止动作。 “家距裴宅百步远。” “家境咋样?” “实打实说,原也是世家,父辈时家道中落,生计落魄。说来惭愧,做为表亲,本该照应,虽在官府,其实下吏走卒,勉强糊口而已,哪有羡余资助。这孩子脸皮薄,从不登门。他家离县府路途又远,加之诸事繁杂,我也难得抽出空来,因此少有来往。冉矩这孩子着实可怜,不争气的父亲败了家业,在他两、三岁时一去不归。七、八岁时,爷老子、母亲相继病逝。忍饥挨饿,东讨一口,西凑一顿,慢慢熬这么大......" “大人!“话被打断,田邑绷起脸。 于嵩楞。 田邑嘬牙花:“大人莫不是消遣我?自个儿都难养活,还娶亲。” 于嵩自嘲:“平时干脆利落,我今儿咋啦?反倒絮絮叨叨起来。” 田邑双手捧粗瓷碗送到于嵩面前,赔笑:“让您见笑,我性子急。” 于嵩接过,喝了口润嗓,放回桌面:“好!长话短说。几天前,冉家有对母子造访,把我请去。言语说开去,才知道女人是冉矩外出的父亲冉嗣纳的外室。冉嗣在外做买卖,颇挣了些金银,不幸的是,染重疾客死他乡。外室宅心仁厚,登门相认,出资翻修旧宅,赠送的金银相当可观。这样说吧,现如今冉家富足有余。您女儿嫁过去衣食无忧,不会受委屈的。” 田邑沉吟。 于嵩:“怎么样?” 田邑:“倒是桩媒,只是......只是单门独户的没个照应——” “老伯多虑了,暂别争竞这点细理.......今儿来呐......自觉有点突兀,我作为表亲,勉为其难,先启个头,探探您的意思。还要郑重地托请媒人,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等老规矩还是要走的。” 田邑:“大人,家里人都在地里忙活,容我们商量商量,改日差人回话。” 于嵩起身拱手:“那好,讨扰了,告辞!” 七 田邑、妻子严氏分东西面南坐,大儿子田槐、儿媳栾氏坐东厢,田莹默默瞅弟弟妹妹在门槛跳来跳去。 田邑阴沉着脸呵斥:“你们俩大门口玩去!” 两个孩子灰溜溜往外跑。 “老大,”田邑瞅田槐朝外努嘴,示意回避。 田槐与栾氏对望一眼,默默离开。 田邑:“莹子,跟前来!” 田莹怯懦地偷看老爹,磨磨蹭蹭走前两步。 “说说吧,咋回事?” “啥事啊?” “揣着明白装糊涂,跟我打马虎眼,你以为能糊弄过去?” 田莹涎脸嬉笑。 “说不?”田邑变色,厉声:“老婆子,拿鞭子去!” “爹,别动怒,莹子也大姑娘了......”栾氏圆场,起身拉住田莹手:“莹子,照实说呗,关起门来,都是自家人,没人笑话你。” “别吓着孩子。“严氏也劝:“乖女儿,有啥事别藏着掖着。” 田莹:“我行得正,走得端,没丢田家的脸。” 田邑:“你倒是说欸——” 田莹愤然,脸涨红。 田邑:“不招就瞒得住吗?你大哥到裴家走一遭啥都能打听明白。要真做下丑事,活埋了你!” 田莹:“命是爹娘给的,想要,随时还你。” 田邑气得浑身哆嗦,指田莹:“死妮子!你......” “爹——”小弟大喊着跑进来。 田邑吼:“滚出去!” 小弟:“来客啦......骑着大马......” 田槐引手拎布包的冉矩向屋走来。 栾氏和田莹避向东间。 冉矩向田邑夫妇鞠躬行礼。 田邑:“你是——” 冉矩:“冉家不屑子冉矩。” 田邑愠色:“有事吗?” 冉矩:“老伯,唐突登门,乞求您让我见田莹姐一面。” 田邑:“合适吗?你是世家子,咋就毛毛躁躁的没个章法!” 冉矩尴尬,稍顿,开口:“好吧。”布包放桌子上,打开,金子、银子、成贯的铜钱。 田槐伸长脖子,直盯盯注视;东间栾氏探出头,啧啧叹。 八 茅草东厢房。 栾氏、田莹并坐床沿。田莹低头补缀弟弟的衣衫,磕磕绊绊叙述:“......事儿就是这样。” 栾氏:“冤吗?” “天大的委屈向谁说?”田莹涨红脸,愤恨的泪水扑簌簌落。 “根儿在你身上,二夫人闹事也在情理中。” “嫂子!我够难受的了,你还偏向人家说话,反过来埋怨我。”衣衫掷床上,田莹转身蹲伏床沿大哭。 “还有脸哭,爹要知道了,抽你几鞭是轻的。”栾氏怒其不争。 “不理你啦!”田莹猛站起,抬腿走,头晕脚轻,步履踉跄。 栾氏上前扶住,拖回床沿:“丫头,咋说你好呢?” “事没搁你身上,要是你,你委屈不?”田莹抽噎。 “要是我,压根儿就不会出这样的恶心事。我问你,对二公子动过念想没?” “嫂子,你——” 栾氏扑哧笑,搂住田莹肩膀,和颜悦色:“嫂子是过来人,你那小心思还瞒得住嫂子?” 田莹轻叹:“咋说呢?二公子举止温良,待人和善。我对他有......有点、有点动......心,哎呀,羞死人啦!”抬双臂遮住脸。 栾氏咯咯笑。 田莹忙分辩:“不是,嫂子。没......没动心,只是看到他有......有暖乎乎的感觉。谁敢往那想?咱是下人,人家是贵公子,有家室......有违纲常的......” “嗯。”栾氏:“我再问你,二公子对你有意没?” “咋能呢?” “傻丫头。”栾氏食指戳田莹额头:“二公子盯上你了,在打你的歪主意。” “不会吧。” 栾氏冷笑:“有些人表面上谦谦君子,其实呢,满肚子鸡鸣狗盗,撩拨不更事的小闺女有的是手段。” 田莹怔怔望栾氏。 栾氏略沉吟,叹:“被赶出来反倒好事,要不然,早晚会被祸害。从今儿起,忘掉他,斩断孽源。” 田莹蹙眉。 栾氏:“打个比方,假如裴二公子托人提亲,纳你为妾,你愿意不?” “往火坑里跳?那个母老虎会吃了我。” “另院别住呢?” “那......那也......”田莹羞红脸:“嫂子净胡说。” “这都难从,何况没名没分呢?”栾氏托起田莹下巴,直视她的眼睛:“懂我的意思没?” 田莹略有所悟。 栾氏话头一转:“冉矩那孩子,你中意不?” “我比他大。” “大个一岁半岁的算啥哟。再说,小有小的好处,听话、好调教,更依赖你。嫂子有句话嘱咐你,冉矩那身子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,置地种田怕是难点。成家后,搬到县城去,让他表哥给谋个差事,做小买卖也中。以后的日子长着吶,没有进项,即便有点家底,难免坐吃山空。” 九 冉家院落修葺一新,大喜之日,稍显冷清了些。院子里放置三张桌子,上手位桌子空着。另两桌坐满穿厚重棉衣贺喜的左邻右舍,抄袖闲谈呼出股股雾气。临时垒砌的两个灶台,一灶柴火烧得正旺,锅里煮着东西。请来的厨子与打下手的袁忠义案前忙活。 于嵩站院门外,来回踱步,心事重重,新郎冉矩傻愣愣赔着小心。 夜幕降临,院子里灯火亮起,袁忠义跑来请示:“助教,您看......” 于嵩:“生火吧。” 袁忠义应命去。 于嵩突然想起什么,问:“承胤娘俩呢?早就交待过你的。” “路途远,就是捎信去,怕一时半会儿......到年根儿了......” 于嵩打断:“那是你庶母和兄弟啊!人家有情有义,结婚大事......唉!你孩子缺乏礼教。” 马蹄声由远而近,六匹马赶到,县衙录事朱珪、司户佐耿庆礼、司户史张惟清、乔绍俊、司法史杨振威、典狱问事赵连城先后下马,向于嵩、冉矩道贺。 于嵩喊袁忠义带几位邻居接过马缰绳,躬身引贵客进院,安排上手席位就座。 来客奉上贺金,于嵩推双手婉拒:“各位兄弟来给表弟撑场面,于某已万分感激,怎敢让你们破费?使不得。” “助教诚心邀请,是我们的荣幸,表弟的大喜事,聊表心意。”朱珪呵呵笑,将铜钱拍入冉矩手,转而又从怀里掏出几块:“雷尉——你知道——眼下时局,不敢懈怠,这是他的那份儿。” 其余五人也先后把贺礼塞给冉矩。 于嵩吩咐上菜、开酒坛。 朱珪在于嵩耳边低语,于嵩会意,和朱珪抬桌子远离另外两桌,耿庆礼等搬凳子跟过去。邻桌众客人相视疑惑。 酒、菜上桌,朱珪开口:“咱们别耽搁太久,还要赶回衙门。” 于嵩尴尬。 朱珪压低声音:“张大人今天启程赶往郡城。” 杨振威:“听说张通晤、杨朝宗已攻到睢阳,杨太守召张大人恐怕也是为此事。” 耿庆礼:“看样子,这个年过不安生喽。” 赵连城:“年后啥光景,很难说。” 张惟清:“动乱很快会波及真源。” 杨振威: “安禄山渡黄河,陷陈留,二十万大军锋锐难当,东都洛阳垂危。” 张惟清:“主力攻洛阳,游骑开散,对咱们造成威胁。眼下,有两股随时可能南来,西边陈留驻扎的李庭望;东边的张通晤、杨朝宗,慑于李随、许远重兵,胡骑窜到真源也未可知。毕竟睢阳、真源咫尺之遥。” 朱珪强颜挤出笑:“喜庆的日子,讨论沉重话题,扫人兴致,喝酒。” 窗格贴喜庆的窗花,床幔成人字形分开。新娘一袭红妆端坐床边,烛光将温馨洒满整个房间。 冉矩缓缓揭开新娘盖头。田莹红润的面庞桃花般绽放,温柔的眸子汪若清潭,羞答答垂下眼帘。 冉矩屈膝蹲:“姐,你真好看,真美......” 田莹抚冉矩头:“承光,又犯痴,从今儿起我就是你的女人,别叫姐。” 冉矩抓住田莹的手,摩挲着。尔后,颤抖的手抚摩她的脸颊。蓦的,他扑入她怀中,双臂搂住她的腰。喃喃呓语:“真温暖......” 似有哽咽,田莹推开,注视冉矩:“咋哭啦?” 溢泪的冉矩强撑笑脸:“想娘了。” 十 银装素裹的世界,连院墙墙壁和树干上也挂上稀稀疏疏几缕雪线。脚印从屋门到院子,延伸至大门外。 鞋踩在雪上,咯吱吱作响,田莹享受着这种声音。回头来,给扫雪造成了麻烦,踩实的雪清理相当费劲。随着娇喘,呼出的哈气聚成团团雾,索性挽起袖子连扫带铲,雪堆向前移动。 “承光兄弟在家吗?”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,田莹惊异抬头:“二公子?” 来人着雍容棉袍,手拎礼品,笑吟吟走近田莹:“承光呢?” 田莹手足无措:“二公子,您——” 裴二公子:“哦,外出访友,昨格儿回来才听说你们成亲的事,恭贺恭贺!只是错过你们的佳期喜宴,甚是遗憾。” 田莹捋下袖子,局促:“这......这......” “还不迎客人到屋里坐坐,沾沾喜气儿?” “您屋里请,我喊承光来。” 田莹朝大门外跑,被扯住袖子,田莹慌忙挣脱。裴二公子收回手,面带尴尬,不自然笑笑:“唐突了,莹姑娘见谅。是这样,家里还有事,我到屋里说几句话就走。” 河沿田地,袁忠义、冉矩与老者踏田埂上的积雪。老者蹲下身,扒开雪,露出深绿色麦苗。 袁忠义:“侍弄得不错。” “庄稼人,全靠它糊口,得把它伺候好。”老者叹:“要别的法子,谁舍得出让?只能顾眼前啦,以后啥光景,认命喽!” 冉矩恻然:“姜伯......” 袁忠义使眼色阻止,面向老者:“地没得说,价钱嘛,我们回去商量商量。”拉冉矩走。 “我心里憋屈啊!莹姑娘。呜......呜......”裴二公子痛哭,顺势抱住田莹。 “二公子,别......别......”田莹满面涨红,惶恐间,拼命挣脱。 脚踏进屋,四目相对,田莹、冉矩同时惊呆。 冉矩身体前倾,几欲栽倒,瞬间清醒过来,抬脚踹倒裴二公子,大喝:“我和你拼啦!”转身出屋门抄铁铲。 这空档,裴二公子迅速爬起,仓皇奔大门口。冉矩浑身哆嗦,腿不听使唤,气急败坏,将铁铲掷向裴二公子。 田莹嘤嘤哭泣,羞、悔、怕交织的泪水。 十一 裴宅,书房内。裴二公子手捧书本,全无心思,索性丢下,起身来回踱步。 家丁王恪匆匆进来:“二公子,那小子出门啦。看光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。李赐远远跟着呢,缓急能拖住他。” 裴二公子自嘲:“煞费苦心地,图个啥哟。” 王恪侍立,没敢接话。 裴二公子吩咐:“叫迎儿来。” 田莹面色憔悴,枯坐家中,无心打理家务。 “莹子姐——”屋外女声唤。 田莹答应着起身迎,原来是要好的姊妹迎儿,登时撤去阴愁改换笑靥,拉住让坐。 迎儿周遭打量,口中啧啧:“姐,好福气呀,嫁个好人家,挺殷实的。” 田莹苦笑:“当姑娘有当姑娘的好,成家有成家后的苦。” “得了吧,伺候人的活还没干够呀,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 田莹岔开话题:“妹妹今儿咋得空闲?” 迎儿本来笑吟吟的表情收敛,心事重重:“心里烦闷,告半天假,找你说说话。” “那好啊。” “整天待在裴宅大笼子里,闷都把人闷死啦,一够二够的。” “妹妹有心事啦?”田莹歪头打量迎儿。 迎儿娇嗔拍打田莹:“人家正心烦呢,你倒取笑。” 田莹兀自笑。 迎儿提议:“姐,出去逛逛。” 田莹为难。 “姐,难得空闲,今儿正月十四,大街上热闹,陪我出去走走呗。” 迎儿拉田莹胳膊左右晃,央求。 田莹无奈:“可别耽搁太久,还要做饭。” 仅有的一条街市,寥寥几家门店,街摊稀疏。本该繁荣、热闹的时节,显露几分寥落。逛市的人群中掺杂好多蓬头垢面的外来人,逐店逐铺乞讨,店主、摊贩厌恶地挥手驱赶。 转来转去,兴趣索然,很快到了街尽头。越过小桥,二人沿河边走边聊。 经过小树林,迎儿左右张望,表情窘迫:“哎呦,憋得慌,姐给望着风,我去树林里——”一溜烟消失。 左等右等,不见迎儿出来,索性倚岸边树,望冰面发呆。 冷不防背后有人轻咳,田莹回头,惊愕间,裴二公子赫然面前。仓皇抽身便走,被裴二公子拉住。 田莹咬牙切齿:“撒开!你想害死我。” 裴二公子:“我没歹意,听我解释,那天情之所至......” 巴掌扇过去,批裴二公子个趔趄,田莹羞愤地向小桥跑。 院门大开,田莹咯噔止步,稍顷,低头穿院进屋,避开冉矩审视的目光。 冉矩铁青着脸:“哪去啦?” 田莹默然。 冉矩吼:“我问你哪去啦!” 十二 真源县衙门外,士兵分列两行,个个神色凝重,透出紧张气息。 于嵩走下台阶,低头思虑事情,怯生生的喊声,循声望见垂头丧气的冉矩。 于嵩拉冉矩折回县衙,绕过大堂,推开堂后西厢房。 倒茶水递给冉矩,冉矩双手捧茶碗取暖,热气从茶碗里蒸腾。 于嵩:“大老远赶来,有事吧?” 茶碗放回桌面,冉矩默默瞅于嵩,眼圈泛红。 “倒是说呀!”于嵩急躁,拉凳子凑冉矩对面坐,期待的目光。 “哥,我被人欺负,该咋办?我都不想活了。”冉矩情绪失控,捂脸嚎啕大哭。 裴宅西跨院,正房东卧。 二夫人哭泣。 大夫人陪坐劝慰:“老二平时恭顺温良,两兄弟都是要面子的人。三番两次地闹,搞得老二灰头土脸的,让外人咋看?” 二夫人:“才成亲年把,他就生外心,净弄些乱七八糟的风月事,日子还有啥奔头?嫂子,让他写封休书,我回娘家。” 大夫人嗔怪:“光说傻话!” 二夫人切齿:“阴魂不散,哪天非把这个贱人的脸皮撕下来不可!” “当真两人有牵扯?” “把迎儿唤来,你问她。” 大夫人沉思片刻,舒然:“勾魂的狐狸挪了窝,二公子断了念想。我倒有个法子,只怕你心疼他。” “天杀的,我心疼他?” 大夫人凑大二夫人耳边嘀咕,渐渐,二夫人破涕为笑。 于嵩:“毕竟年少毛躁,火急火燎地求我上门提亲。唉......也怪我公务忙,确实没空闲详加打听。” 冉矩肘撑在桌面,手掌托脑门,痛苦地闭上眼。 于嵩:“你咋想的?” 冉矩:“难割舍,难面对,吃不下,睡不着,我快疯啦。” “有没有想过,事儿并非你臆猜的那样,不见得有肌肤之——”于嵩蓦然住口,掌自己个嘴巴:“我这臭嘴胡吣,莫怪。我的意思是,你可能误会啦。” 冉矩凄然笑。 “既然难割舍,就该给人家解释的机会,疙瘩总要解的。” “闭上眼就是那一幕,心里的坎迈不过去。” “是啊!暂时无法接受。人啊!患得患失,不知足的人性。”于嵩感慨。温言劝慰:“多念念人家的好,艰难的时候,人家冒风险给你口吃的,当饮水思源。珍惜眼下吧,或许没有多少好光景了。” 傍晚,刚回到村口,两条黑影窜到冉矩身后,拳打脚踢,狠揍之后,扬长而去。冉矩爬起,忍痛回到家。 油灯光下,身沾泥土、鼻青脸肿的模样把田莹吓傻。她上前搀扶,被冉矩推开,如受惊的小兔,惶恐注视冉矩。冉矩报以怨毒的目光,从柜子里取铜钱,一瘸一拐走出家门。 十三 少年站餐馆门口,望餐桌上摆的菜,馋得直咽口水。店主本为惨淡的生意发愁,挥手驱赶小乞丐,见没反应,登时火起,高声呵斥。被独酌的冉矩制止,拉小乞丐桌前坐下,示意他敞开吃。 小乞丐狼狈的吃相,启动冉矩宽慰的微笑,眼前的景象变幻...... 柔和的阳光,和风拂面。骑在歪倒平躺悬于河上的树身,双脚蹬着没在水中的树枝,咀嚼馒头品味齿间溢出的甜香,时有馍花掉落,引来成群的小鱼争抢。泛着绚彩的羽毛的翠鸟扎入水中......湛蓝的天空浮几抹轻云。高大的树尖上,喜鹊嘎嘎聒噪,小河对面绿色的田野延展,庄稼人田间劳作的身影...... 他微闭双眼,沉浸美好时光的回忆中,笑容灿烂,眼角淌出泪水。 高音亮嗓与店主的打招呼声把他拉回现实,睁开眼,撞到袁忠义诧异的目光。小乞丐早已没了踪影。 袁忠义:“脸咋弄的,挨打啦?” 冉矩含糊应:“没......” “我以为你和人拼命......还好。”袁忠义释然。 不待邀请,拉到面前一只酒碗,倒上酒,坐下,就碗边抿一口,啧吧啧吧,“嗯,嗯。”两声,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下,兀自又添满。 “老子恶,儿子坏,早晚有报应!”袁忠义低声骂。 冉矩紧张。 袁忠义斜睨一眼,咕哝:“隔墙邻居,恁大动静。” 冉矩无地自容,闭眼摇头,籍此甩掉屈辱。 “咱们相处恁多年,你知道叔的为人。小子,放心,叔的嘴严实得紧。”袁忠义又端酒碗。 “酒是好东西,解乏......又消愁。”袁忠义:“当年,我也是顿顿有酒喝,只是后来落魄了。” 冉矩招手示意,店主端来两壶酒。 “你小子有心,叔陪你喝个痛快。”袁忠义咧嘴笑,反客为主。 冉矩醺,袁忠义渐入佳境,抹一把嘴:“一个家,男为天,女为地;男为乾,女为坤。天有阴晴,地坤静是本分。风雨雷电伤不着家,地不安房倒屋塌。” 冉矩深以为然。 难得畅饮的机会,酒香的诱惑,袁忠义接连又喝两碗,右手抚胸,连呼过瘾。 酒劲激发冲天的豪气,瞪布满血丝的双眼,信口胡诌:“搁十年前,谁......谁敢欺负我,掂刀砍娘逼的......” 冉矩双眼暴突,尔后目光渐渐暗淡,叹息。 自觉失言,袁忠义:“孩子,叔莽撞,话说......说过了头,别......计较。” 吃菜、喝酒,气氛沉闷,袁忠义周围顾望,偶尔瞟一眼冉矩,嘴唇翕动,欲言又止,陪着沉默。 “叔见过大世面,给侄儿指条道。”冉矩显然不胜酒力,迎着对方呼出的酒气,凑向袁忠义。 “所谓清平官势,乱世兵威......看情势......世道......世道......要变喽......”袁忠义口齿含糊,摇摇晃晃站起:“我尿......尿一泡。” 十四 跌跌撞撞出饭馆,混沌地沿路走,冉矩全无防备尾随的两条黑影。 酒劲上涌,胃里翻腾。强烈地呕吐之后,辨认方向,手扶院墙,深一脚浅一脚北行,跨过豁口进入院内,径直朝太清宫走。 推开高大殿门,月光飘入。面对依稀的神像纳头叩拜,含糊祷告:“冉承光亵渎圣灵,并非有意冒犯。只是深陷泥潭......难以自拔,乞求圣灵......指点迷津......” 接二连三地磕头,口中念叨,渐渐没了声息,瘫倒在地。 察觉全无动静,高个子身影窜入,推推冉矩,没反应,放开胆子在他身上摸索。 跟进的小个子制止:“哥,咱可不能坏良心。” “滚一边去!”高个子搡开小个子,从冉矩身上搜出钱,转身开溜。 小个子伫立片刻,弯腰坐冉矩旁边守候。 大个子返回,揪小个子衣领往外拖。小个子挣扎,大个子威吓:“找挨捶是不?” 小个子:“恁冷的天,他会冻死的。” 大个子:“谁又管咱死活?” 小个子:“钱你也拿啦,就发发善心,找个暖和的地方,教他凑合一夜。” 僵持好久,大个子终于让步。二人合力架起瘫软的冉矩,高个子背着,吃力从豁口处挪步出来,原路返回,停在庙门右前方的柴草垛前。小个子扒开柴草,露出窄小洞口,里面挺宽绰,隐约两条破烂被褥。地上铺着麦秸,放冉矩平躺,拉被褥给他盖上。 大个子:“咱俩咋弄?” “再找个地方呗。”小个子抱起另条被褥。 十五 锣鼓声惊醒梦中的冉矩,些微光线透入,他起身弓腰扒开柴草。 玄元庙门西,人头攒动,大多破衣烂衫的少壮,冉矩凑热闹往里挤,被众多的后来者裹挟着推向两张并排放置的桌前。 于嵩伏案登记应募者的姓名、年龄、籍贯、住址等简况,完成登记,由司户账史王森、司法仓督陆元鍠、录事史张重三人接手编入三队。三人背后排起歪歪斜斜的花子队。 “姓名。”于嵩问。 “冉矩。” 于嵩抬头,冉矩发际、肩膀沾麦草,衣袍凌乱。 “凑啥热闹,滚!”于嵩骂。 冉矩不为所动,态度坚决。 后面的人吵嚷、催促。于嵩把活计交给司功佐宋若虚,拉冉矩走出人群,于僻静处停下。 于嵩: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,作死啊!那可是真刀真箭砍射,随时都会送命。” 冉矩:“你能去,我咋不能去?” “我孑然了无牵挂。再说,官府中人,身不由己。”于嵩叹息,手指应募人群:“那些人都心甘情愿去战场吗?无非混口饱饭,免于冻饿而死。你呢,吃得饱、穿得暖,有家有业。听话,回家去,过个一年半载,有了自己的孩子,热热呵呵的小日子,多好的事啊!” “我舍不得你。”冉矩言不由衷。 “屁话!”于嵩转而语气柔和:“今早到你家,才知道你昨晚整夜未归。田氏眼都哭肿了,她很牵挂你。这女子眼神周正、坦诚,身处官府这么多年,算得上阅人无数,以我直觉,她断然干不出出格的事儿。人家家教严,羞耻心是有的......” “于助教,磨叽啥嘞?”于嵩的话被高大威武的县尉雷万春打断。 于嵩迎雷万春赔上笑:“雷县尉。” 雷万春打量冉矩:“身板单薄些。” 于嵩插话:“雷县尉,我表弟......” 雷万春摆手阻止:“愿意为国效力吗?” 冉矩:“愿意。” 于嵩气急败坏:“承光!” 雷万春唬起脸:“于助教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。” 于嵩:“信陵君窃符救赵,誓师时言:‘父子俱在军中者,父归!兄弟俱在军中者,兄归!独子无兄弟者,归养!‘我表弟父母早亡,单人独户。若从军,万一有个好歹,冉家就断了香火。“ 雷万春反唇驳:“迂腐!那是去救赵,魏国完好无忧。眼下,国家危亡。国没了,香火?哼!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得啦,小子,跟我走。” 雷万春转身际,于嵩咬牙切齿低斥冉矩:“不觉死的鬼!有你后悔的时候。” 十六 队伍迤逦西北行,开道的步卒训练有素,队列严整。后面的就差些,兵器乱七八糟,木棒、白蜡杆,甚至镰、锄、铁铲等等,走在最后监督的也是执锐官兵。 冉矩被编入夹在中间的辎重队,拎鞭牵着拉草料车的牛,跟随前面的车辆。小心翼翼,生怕出岔子,紧张得满头大汗。 充当队正的赵连城骑马首尾巡视,经过冉矩身边。笑呵呵:“中啊,小子。” 冉矩报以感激的微笑。 “新婚燕尔,不贪恋温柔乡,难得一腔热血。”留下感慨,马已超过前面的车辆。 夜晚,营帐内。 相邻铺位瘦小的身躯引起冉矩注意,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。对方正注视他报以善意的笑。 “看着面熟,好像见过你。” “承光大哥,您是俺的恩人。” 冉矩恍然悟,继而会心笑。 瘦小身子:“俺大名孙恭礼,小名师道。” 冉矩:“小小年纪,父母咋舍得?” 孙恭礼:“俺老家在济阴,遭兵荒逃难,家人半路失散。”、夜深人静,偶尔远处传来狗吠。冉矩辗转反侧,手捂脑袋,口中喃喃:“不想她,不想她......” 第二章 雍丘 十七 日头偏西,远远望见雍丘城。 雷万春勒转马回身挥双臂,示意停止前进。 头戴进贤冠、身着绿色丝布交梭紃绫袍、足登乌靴的官员跨马出列,五十左右年纪,两绺细髯垂颏下,夹杂些许白须。 雷万春打马拦住:“大人,城中情况未可知,不可贸然前往。” “令狐大人出于挚诚相邀,君子坦荡荡。畏首畏足,令人生心。” 雷万春即命耿庆礼、司法账史李嘉隐、仓督马日升带队人马护卫。 一行人驻足护城河外,城门楼赫然高悬五颗人头。城楼两侧排满官兵,持满弓外向。 耿庆礼高喊:“真源令张巡大人求见,请令狐大人现身一叙。” 嘿嘿冷笑声过后,城垛口有人搭话:“城里只有濮阳贾贲,令狐潮?估计正在给李庭望舔脚趾头呢。” 张巡循声,面向喊话者:“足下是单父县尉贾贲?” “您是......张大人?” “张巡,兄长张晓与令尊大人有旧交。” “父亲大人提及过,在下对张大人您也早有耳闻。” “贾县尉年少有为,英勇过人,斩杀张通晤,追击杨朝宗,后生可畏!” “守土有责。” “李嘉隐,你们带兵退后。”张巡回头吩咐,又朝城头贾贲:“可否下来叙谈?” “好!”贾贲爽快答应。 耿庆礼、李嘉隐、马日升相顾迟疑。张巡挥手示意,见三人无动于衷,呵斥:“后撤!越远越好。” 吊桥放下,贾贲单骑来见,下马施礼,张巡还礼。各自栓好马,二人携手坐护城河边。 贾贲首先发问:“大人,您来雍丘,受杨万石差遣?” 张巡愤恨溢于言表:“杨太守懦弱奴才,得知张通晤、杨朝宗攻掠睢阳,吓破了胆,与李庭望信使交通,召我去郡城,面授机宜,西迎李庭望。迫于无奈,只得佯装答应,盘桓月余,勉强脱身回归真源。正踌躇无去处,接到令狐潮书信,邀我一道抗贼。” “令狐潮与杨万石一路货色。还好,我捷足先登。不然,大人脱出火坑,又落囊中。” 张巡怔,继而望护城河发呆。 十八 二人并辔入城,贾贲指守门将领:“冯颜,跟我们走。” 距城门百步的宅院充当临时指挥所,士兵接过马缰,三人下马登堂坐定。贾贲向张巡介绍:“这位是淮阳兵曹冯颜。” 冯颜施礼,张巡温颜颔首。 贾贲:“把你们的遭遇向张大人禀明。” 冯颜:“襄邑危急,向淮阳求援,县尉乔大人差遣我们五百人前去......” 高坡后横亘的深沟挡住去路,身后马蹄声轰响,烟尘起。淮阳兵急行,深沟里窜出弓箭手占领坡顶俯射,淮阳兵惊慌失措,分散躲避。纷扬的尘土中冲出的骑兵张两翼包抄,将淮阳兵圈入包围中,驰骋收拢,边骑边射,霎时间淮阳兵相继中箭倒地。 火长翟方正大喊:“丢下兵器,趴地上。”率先双手抱头,趴伏地面。 令狐潮贯盔束甲,扬手示意,将领钱奉世号令停射。步卒手持陌刀、绳索,将伏地投降的淮阳兵绑缚,长索串成两溜。 钱奉世献策:“大人,把他们带到襄邑城下斩首,城中自然夺气,乖乖出降。” 令狐潮犹豫。 翟方正听得真切,朗声喊:“大人,向来战场不杀降卒。况且,城下斩杀降卒,守兵以为大人意欲屠城,更坚定守城决心。” 钱奉世怒:“砍了他!” “哎——别、别。”令狐潮阻止,稍顿:”暂押回雍丘再议处置。” 夜交四更,牢间冯颜二十多号人全无睡意,死神临近的压迫感迫使众人惶恐、焦躁。 门锁打开的声音,黑影蹑手蹑脚进来。 淮阳兵汇聚,干掉看守,悄无声息冲入县衙后宅,府中人等尽数捆绑。 有人押县令夫人到冯颜面前,冯颜问:“令狐潮在哪?” 县令夫人抖抖索索:“他......他接到李将军传......唤,去......去...... 陈留......” 冯颜手背揩额头沁出的汗:“本打算劫持令狐潮出城,计划落空,索性拼了。也是该着,城中只剩区区二三百守兵。我们连夜偷袭,当时为自保奋而杀人,等得了手,平静下来,犯了难。接下来咋办?有人主张回归淮阳;有人主张坚守雍丘,派人外出请求增援。去留难以定夺,恰巧贾县尉赶来,我们才得以安顿。” 城门大开,吊桥落下,贾贲帅麾下夹道迎。千余真源兵浩浩荡荡开进雍丘城。 乍暖还寒,劲道的风扬起尘沙,吹皱护城河水面;吹乱岸边几棵柳树泛绿的枝条。也刮得高悬城楼的人头左右摆动。 冉矩抬头望望几颗面目狰狞的人头,缩紧脖子,胆怯地收回视线,牵缰绳进入城门洞。 十九 斥候飞马驰入城,向贾贲、张巡报:“大人,令狐潮军迫近,距城十里。” 贾贲问:“有多少人?” 斥候:“两千余人。” 贾贲:“早晚会来,我去会他,张大人,您率部接应。” 张巡:“复仇之兵,锋锐不可小觑,将军小心应付。” 贾贲点头,吩咐兵曹张恭默集合队伍。 两军相距百步,长久对峙,空气凝固,异常地静寂。 蓦地,战鼓擂响,贾贲跃马先出,麾下怒吼般呐喊,持兵刃奔赴敌阵,令狐潮军也如赛跑般冲过来。 烟尘起,两军交合,对阵厮杀。喊杀声、兵器撞击声、惨叫声此起彼伏。 张巡城楼遥望,见令狐潮军后冲出骑兵,张两翼绕贾贲军后包抄。顿感不妙,忙喊雷万春准备出城接应。 分由钱奉世、将军李福德带领的两股骑兵相当彪悍,于贾贲军后左右贯穿奔突,贾贲军被冲散相失,腹背受敌,疲于应付。特进温玄琰、罗安国怯,部从裹挟数十淮阳兵先撤,扰乱军心,相随溃退。任由贾贲切齿高呼,也难挽逃命的步伐。无奈之下,贾贲与张恭默、司兵佐祝忠边战边退。 先行的溃兵退入城,大批的后来者蜂拥挤在吊桥上,人马踏籍,挡住去路。贾贲见此景,高呼:“关城门——快关城门......” 稍分神间,长槊刺入后背,矛头洞穿突出前胸,将贾贲掀于马下。 祝忠大喝:“没有退路,拚啦!” 城门闭合,绝望的士兵凶光毕现,踩着同伴的鲜血、尸体疯狂挥刃反扑。更有暴烈性情壮汉迸发忘死的血性,甩掉碍事的棉衣,光上身号呼着拚命,鲜血淋漓,直到力竭倒毙。 乘胜的令狐潮军被反噬的贾贲军拚死气势震慑,夺气,稍稍退却,勉强招架。 雷万春、朱珪精锐六百由北门出,绕东墙,向南门掩过来。 本就艰难应付的令狐潮军见突然冒出的援军,胆气尽失,仓皇间溃散。张恭默、祝忠挥臂欢呼,贾贲军精神倍增,穷追不舍,追背砍杀,身后尸体横陈。 真源兵呐喊着,在后面从容跟随。直到张恭默、祝忠麾下筋疲力尽,稀稀拉拉停下喘气。朱珪补上冲杀,停顿。雷万春又跟着追击。二部交替,捡漏般结果掉落在后面的敌兵。 兵败的令狐潮军惶惶如丧家之犬,扇面奔散,落后的弃兵刃、丢盔甲,甩掉负重,追撵、越过同伴。 鸣金声悠悠传来,雷万春、朱珪收兵。 被抬进城里的贾贲,怒瞪双眼,身体僵硬,胸口处战袍洇湿,血色暗褐。张恭默、祝忠跪尸体旁,涕泗横流。 张巡肃穆庄重,语带惋惜,对朱珪:“弄幅上好棺椁,将英雄盛殓安葬吧。” 屋内传出声音:“进来。” 宋若虚推门入,张巡把书写好的信上下扫几眼,绢帛卷起放入封套,递给宋若虚:“带个精干手下,连夜赶往宁陵,交给程县令。” 二十 铡碎的草料撮进食槽,冉矩、孙恭礼交替往还,周遭食槽添满。牛慢吞吞咀嚼,偶尔伸脖子“哞,哞”叫。二人背靠草垛,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,冉矩心不在焉,闭目养神。朦胧间眼前掠过断断续续的景象: 霞光万道中,头顶光芒的田莹笑吟吟走来。从衣襟下抽出的手托着馒头......吮吸手指的娇憨模样。 凑近荷叶嗅红烧肉的香溢,满面陶醉。 铜钱哗啦啦从掌心滑落。 手攀田家岁月剥蚀的土墙,院中转瞬而逝的田莹那令人心动的身影。 烛光中,盖头掀起,满含温情的眸子。 田莹抚摩着自己的头,抚摩着自己的脸...... 冉矩身子哆嗦,真实地感到手掌在脸庞游弋,真实地感受着温暖,他享受着。突然,脸被捏痛,确信自己的脸颊被狠狠地捏着。他睁开眼,于嵩哂笑,松开手:“做的啥美梦?” 红润消退,冉矩神色黯然。 “想家啦?” 冉矩:“你看这些牛多从容、悠然。饿了就吃,困了就睡。没有情感、没有困扰、没有牵挂。” 于嵩严肃:“后悔吗?” “后悔有啥用?” “奢望变为拥有,又要追求尽善尽美。”于嵩就坐旁边,胳膊擓冉矩肩:“你小时候缺乏关心、呵护,对田氏糅合更多的亲情、依恋。” 冉矩无言对。 “负气出走,有没有想过田氏的感受?考虑过她的处境吗?孤身独守家门,她咋办?” 母女俩出大门,田莹红着眼圈:“娘,你跟爹照顾好自个儿。” 严氏大惊:“闺女,出啥事啦?你别吓我。” 田莹惨然笑,故作轻松:“我和承光出趟远门,去他兄弟家住几天。” 严氏:“兵荒马乱的,路上不太平啊!” “没事的。”田莹握母亲手:“娘,您回吧。” 不待嘱咐,扭头走,余光偷觑,待母亲回转进院,又返回门口,对母亲背影,跪下磕个头。 二十一 灰蒙蒙的天,太阳高挂空中,周围大的光圈,预示要起风。 “冲动下的贸然行事如同船顺水冲入激流,想回头晚矣,前途更是难料。南门外大片尸体看到了吧。贾县尉英勇过人,受创跌落马下,被践踏而死。以后象这样的恶仗不知还要打多少次。你随时会被拉到前线,多求保佑吧!”于嵩埋怨。 冉矩突然冒句:“贾县尉损失多少人?” “接近半数。” “本就处劣势,主将又轻敌,受重创在意料中。” 于嵩疑惑地看冉矩。 “有人质在手,令狐县令会有顾虑的,士兵也是如此。县令家眷命且不保,士兵们更以为自己亲属遭难。无端城池丢失,含忿而来,又城楼悬挂令狐家人头颅激怒他们,更坚定他们报仇决心。首先,气势上贾县尉就落下风。” 于嵩点头。 “射人先射马没错,前提是射中才行,即便射中又如何?令狐县令的骑兵,你注意到他们的马没?那是传闻中的铠马,从头到尾披革甲,刀箭不侵,马上的人又够不着,只有挨刀的份。况且令狐军戴盔罩甲,砍他们几刀无妨碍。咱们大多布裹肉身,挨一刀即实实在在地伤害。” 于嵩瞪大双眼,重新审视语出惊人的表弟。 冉矩娓娓道:“汉晁错言:兵不完利,与空手同;甲不坚密,与袒裼同。兵法云: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敌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将予敌也。” 于嵩沉默良久,叹:“小子,我小看你了。” 冉矩羞涩 :“纸上谈兵而已。” “张大人也留意到了,正发愁呢。”于嵩:“你可有啥法子?” 冉矩踌躇间开口:“家里存些爷爷留下的古书,闲暇偶尔翻翻。听说过越雟藤甲兵吗?” 于嵩待后续,见冉矩住了口,着急:“咋说半截话?往下说呀。” “说完了。” “藤甲?上哪弄去?” “咱们这没藤。可是,从真源到雍丘,路边荒郊野地有的是白蜡条。条筐、篮子、笸箩都是用荆条编的。” 薄饼在铁烙子上翻动,柴火映红田莹沈静的面庞,旁边烙好的饼层层摞起。 二十二 浏览过帛书,张巡交还朱珪,指跪在面前家丁模样的人吩咐:“还给他,放了。” 朱珪:“大人,霍歙通敌,他可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户,势力不容小觑,是个大隐患呐!” 张巡:“动乱年代,城池几番易主。城中住户,人无固志。富户为求自保,多方押注也在情理中。” 朱珪还要争辩,张巡挥手,示意照办。 家丁侍立看信的霍歙,心事重重,欲言又止。朱珪、冯颜突然闯入,吓得他目瞪口呆,牙齿打架,磕磕作响。 霍歙掖信帛入怀,强装镇定,躬身赔笑:“二位校官光临,霍歙有失远迎,罪过!请上座。”高喊佣人上茶。 朱珪轻啜茶水,上下左右打量房间;冯颜注视霍歙,面无表情。霍歙则陪着小心,揣测来意。 放下茶水,朱珪开口:“听说霍公与令狐县令过从甚密,最近可有书信来往?” 霍歙变色,双手摆得如风吹杨树叶:“哎呀!大人,小人万无二心。” 朱珪呵呵冷笑:“信我已过目,背几句给您老人家听听?” 霍歙霎时瘫坐。 朱珪拍案起,厉声吩咐:“冯颜,放兵进来,霍家阖府就地扑杀!” 霍歙魂飞魄散,倒地鸡啄米叩头,乞求饶命。 察觉冯颜并无动作,霍歙膝行至朱珪面前:“小人一时糊涂......也是受令狐氏胁迫......将军开恩,这样.......床柜里的金银都是您的。”双手奉上钥匙。 二人无动于衷。 “哦,西街口那家店铺也归您。”霍歙添加筹码。 朱珪嘬着牙花:“关键是张大人也知道,我们很为难呐。” 霍歙傻眼。 朱珪:“有个法子可免祸,只看你从不从。” “从,从......”霍歙忙不迭答应。 平巾蓝帻,长袖灰袍的田莹全然男人装扮,肩挎包袱。大门钥匙交给袁忠义妻子。 袁忠义:“孩子,真去找他?” 田莹坚定地点点头:“叔、婶,地跟家就托付你们照管,多费心。” .... 七十一 柴聚于北门,引燃,火经宿不熄。 翌日,数十士兵抬巨木撞开烧得没有筋骨的城门,落吊桥,大军进城。 孙恭礼背倚城垛,瞅踏马道上来的敌兵,双眼迷蒙,吃吃地笑:“哥,你咋找到这?爹,您也来啦?爹,我饿......听说......吃人肉会变成行尸。带我回家吧,我想吃俺娘贴的锅饼,锅饼的饹馇真香。咱家的枣又酸又甜,还有桑葚......” 士兵拎小鸡般把他薅起,抽刀欲刺,窦履冰阻止,再看,孙恭礼耷拉脑袋,没了气息。 许远、姚誾、雷万春、朱珪等人先后被架到城门。 张巡屈膝面向西跪倒:“臣竭尽所能,无力保全睢阳。活着无以报答陛下,唯有死后变鬼杀贼。” 尹子奇踱到张巡面前:“好个忠义之士!” 张巡起身。 “听闻张君每战,须发怒张,咬碎牙齿,目眦尽裂。” “天生张巡,志在灭贼,可恨力尽于此。” 尹子奇呵呵冷笑,努嘴,两力士左右控制住张巡,小校试图掰开张巡嘴巴,奈何张巡脑袋左右摆动,小校转到背后,肘弯箍他的下巴。 尹子奇拔佩刀插入张巡口,强力撬开,歪头独眼探视,只剩三、四颗牙齿。 “要死之人,尹将军何必这般凌辱?”张巡吐出血痰。 “莫怪,莫怪。”尹子奇赔笑,继而言:“张君若粮草充裕,尹某有何便宜可占?奈何天不祐人......向来英雄惜英雄,我有心放你一马。” “我年愈五十,偶然照镜,眉中无毫,盖非长命人。曾誓与睢阳城同在,睢阳城在我手中丢掉,虽然将军怜悯,张某有何面目活于世上。” 公孙逢附尹子奇耳边:“留他终为后患。”被尹子奇拨拉开。 尹子奇:“我能力所及,官职任选,如何?” 张巡:“生死看淡的人,还在乎名利吗?要降何须力屈时?” 尹子奇:“再考虑几天,我等你。” 张巡厉声:“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!” 尹子奇似乎很难决断,犹豫良久,开口:“好吧,就随了你的心愿,还有什么要交待的?” 张巡:“只求将军将我枭首睢阳城门示众。” 尹子奇:“何至于此?” 张巡:“让我亲眼目睹圣兵降临,汝辈尽遭诛杀!” “够了!”尹子奇气急败坏,稍微控制情绪,叹:“被缚者浩然,操刀者狼狈......唉!我成全你。” 尹子奇不再理会张巡,转而问姚誾、雷万春,二人凛然无语。 问及南霁云,南霁云沉吟,似在犹豫。 张巡:“老八,人不可失掉节守。” “南某浅薄,快意恩仇,有桩未了的心愿......大人知我足矣。一死万般皆泯。”南霁云释然笑。 几只乌鸦啄尸体,野狗争食,驱赶乌鸦,乌鸦凌空飞,停栖高岗,远远望野狗拉扯死尸,朝天嘎嘎鸣叫,北风掀动它们黑色的羽毛。 字幕:宰相兼河南节度使张镐闻睢阳围急,倍道亟进,檄浙东、浙西、淮南、北海节度及谯郡太守闾丘晓,使共救之,晓素傲狠,不受镐命,比镐至,睢阳城已陷三日......巡守睢阳,前后大小凡四百余战,杀贼卒十二万人。